杨洁勉：关于俄乌冲突对国际秩序的影响及其思考

俄乌冲突已经整整一年了，随着危机的恶化和战争烈度的升级，我们对其的认知也在不断地深化，以寻求可能的应对和解答。

其一，俄乌冲突加重了当代大国关系格局的不稳定性和不确定性。大国关系战略格局的基础是国际力量对比，也在很大程度上决定国际秩序或失序问题。

首先是主要大国或国家集团的影响力都有所削弱。印度前国家安全顾问希夫尚卡尔·梅农指出：俄乌冲突加上新冠疫情的持续影响和全球经济放缓，削弱了所有大国的实力和声望，其中俄罗斯最为明显、欧洲大国最为困惑、而美国则最不明显。其次，世界大国关系格局面临巨大挑战。俄乌冲突是凝固、加重和加深了大国的集团化对立。自上世纪90年代中期后，世界大国关系在全球化和多极化推进下，大国的集团对抗有所趋缓，国际合作意愿有所加强，但以特朗普上台为标志，美国全力推进大国政治对立、安全对抗、军事对峙、经济断链、科技脱构，而新冠疫情和俄乌冲突则是两大推动力。中国提出的“促进大国协调和良性互动，推动构建和平共处、总体稳定、均衡发展的大国关系格局”显然是任重而道远，需要中国和整个国际社会进行长期的努力。第三，一些地区大国伺机而动以增加其影响。对于有些规模较⼤和实⼒较强的地区大国来说，这个充满变数的世界蕴藏着新的机遇。例如，印度试图以此改善周边环境和参与重新制定国际体系规则。又如，伊朗则在美俄中等大国竞争中加大纵横捭阖，甚至组成对其有利的集团对抗新态势。

其二，俄乌冲突将使欧洲动乱不已和长期对抗。俄乌冲突对具有全球影响的欧洲以极其猛烈的冲击。首先，地处欧洲重要地缘战略位置的乌克兰成为震中或动荡源。借鉴历史，俄乌冲突有三种可能的结果：一是“苏芬战争模式”，即乌军难以再收复更多领土、俄拿下乌部分领土并基本结束战争；二是“苏波战争模式”，即交战双方互有胜负攻守，乌收复了更多领土后，双方结束战争；三是“苏阿战争模式”，即俄罗斯国力被过度消耗，最终军队全部撤出乌领土。但不管是何种结果，动乱和战争仍将不可避免。其次，欧洲将继续身受旷日持久的俄乌冲突之害。许多专家学者认为这一危机还会继续僵持或耗下去，使欧洲国家也同“边缘国家”那样处于不断升级战争的水深火热之中。最后，俄乌冲突对“大欧亚”的扩散效应。俄乌冲突如果久拖不决，还会导致“大欧亚”地区长期的动荡和战乱，祸及许多国家和领域，造成巨大的经济、能源和社会损失。而且，陆上的“一带一路”更是难以连成一带，甚至需要对此重新进行战略考虑和规划。

其三，俄乌冲突对国际秩序和国际体系改革提出多重挑战。当前，世界进入新的动荡变革期。首先，国际失序和战争动乱的形势挑战。俄乌冲突对地区和世界和平提出新的挑战。从最近的百年历史来看，一战二战冷战的经验教训值得注意，但和平力量的动员和运作是不够的。与一年前相比，本人对爆发大规模战争的担心是有明显增加的。在当前世界主要力量群体中，发展中大国基本持有劝和促谈的立场，但真正积极发挥“第三种力量”作用的却不多。其次，俄乌冲突使联合国及其安理会被再次边缘化。联大会议的有关投票也一反常态而有利于美国和西方。例如，2022年3月2日，联合国大会第11届紧急特别会议就由乌克兰等90多个国家提出的乌克兰问题决议草案进行表决，141票赞成，5票反对，35票弃权。又如，10月12日，联合国恢复第11次紧急特别会议，讨论乌克兰问题。以143票赞成、5票反对、35票弃权，通过相关决议草案，对乌东四地的公投判定非法，并对俄罗斯进行谴责。而联合国安理会在俄乌冲突问题上，往往是议而不决和决而不行，难以发挥大的作用。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，以美国为首的盟国体系和军事集团更加抱团，上蹿下跳，十分活跃。第三，国际议题因充斥着安全寻敌和政治对立而分散对全球治理的关注。许多发展中国家感到疏离和愤慨，认为俄乌冲突和西方与中国的对抗分散了对债务、气候变化、新冠疫情、粮食安全和能源安全等紧迫问题的注意力。

原文：微信公众号“上海国际战略问题研究会SIIS”，2023年2月20日